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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楚網(湖北日報網)訊(記者王焱堯 通訊員 蘇勇 江夏子 余情愫)8月7日,暑氣至濃。天色微亮,王君(化名)一家便早早地起了床。大家忙著打掃衛生、收拾房間、分裝糖水,幾個小輩合力搬出一箱大紅的掛鞭,在門口的小路兩側整齊地鋪開。
上午9時,王君來到鄂州市華容區段店派出所。順著民警手指的方向望去,接警大廳前的臺階上站著一位兩鬢斑白的老人,那是他66年未見的妹妹。
王君走向臺階,距離越來越近,內心的緊張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他止不住顫抖的腿上。
“四妹!”王君顫抖著叫出聲。他幾步上前,緊緊握住沈蘭(化名)的雙手,等候多時的沈蘭早已泣不成聲……
“這一天,我們等了66年。”王君感嘆,“如果爸媽泉下有知,一定會很開心的。”
她下定決心打最后一通電話
上午10時,段店派出所接待室內熱鬧非常。除了遠在外地的五妹王英,王君兄妹4家全部到齊。一大家子久久相擁,哭成淚人。
“我的養父去世前,給了我這封介紹信。”
副所長嚴紹昌招呼大家就坐,眼眶通紅的沈蘭從女兒手中接過一個破舊的信封,哽咽地說。“這封信,堅定了我尋找親人的決心。”
破舊的信封、泛黃的信紙、含糊的字跡,隱約能看到“王某英”“熊某枝”“段店公社”等字樣。這些僅有的信息,是20多年來支撐沈蘭不懈尋親的唯一憑證。
“有了它,我就知道我還有家、有親人、有鄉愁。”沈蘭握著二姐王清(化名)的手,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
從沈蘭記事起,她就住在武漢造船廠附近的院落里。那里的孩子總喜歡捏著嗓子,用奇怪的聲音叫她“野孩子”。“每一次,養父母都會含糊地搪塞過去。但我知道,我不是他們親生的。”
1965年,沈蘭隨養父母搬到重慶定居。剛滿10歲的她很快適應了這里的生活。可是,心底的疑慮卻在她臉上留下一抹憂郁的痕跡。
我的親生父母是誰?這個問題困擾了沈蘭大半輩子。直到1992年,養父去世前交給她一個破舊的信封,她才知道:她叫王某英,2歲時被現在的父母抱養,“段店公社”就是她的家鄉。
來不及追究當年為什么和親生父母分離,沈蘭便踏上了尋親的征程。多年過去,當時的“公社”早已變了名稱。沈蘭四處打聽,了解到在成都、南充、德陽、荊門等地都曾有叫“段店公社”的地方。
僅憑這點線索,無異于大海撈針。沈蘭不想放棄,她將信息工整地寫在了紙條上,若是公安機關找到她的親人,就能第一時間核對確認。可惜的是,每一次的期望都不幸落空。20多年過去,沈蘭心中那份急切想要找到親人的念想在一次次的失敗中變得越發渺茫。
今年8月,沈蘭的女兒上網時偶然發現,在湖北省鄂州市華容區有一個叫“段店鎮”的地方。“有沒有可能是曾經的‘段店公社’?”在女兒的幫助下,沈蘭查到了當地派出所的電話號碼,尋親的念頭再一次濃烈的燃燒起來。
“最后一次,我就試這最后一次。”沈蘭想著,撥通了湖北省鄂州市公安局華容區分局段店派出所的電話。
他們踏遍山河尋找遺失的她
四妹的遺失,一家人刻骨銘心。
1957年,王君兄妹隨父母居住在湖北省鄂州市華容區段店鎮。父親體弱多病,母親又剛生完老五。一家人靠著幾畝收成不好的田地維持生計,幾兄妹吃不飽飯,餓得面黃肌瘦。
一次偶然的機會,父親聽說:武漢有一對夫婦膝下無子,想要抱養一個孩子。“孩子跟著咱們是吃苦。他們條件好,離得又近,我們隨時能照應。”幾經考慮,父母最終決定,忍痛將2歲半的老四王某英送出。后來,父親每次去武漢,都會跑到老四住的小院,遠遠地瞧上一眼。
1965年4月,父親像往常一樣趕來,卻發現王某英一家已經搬走。他四下詢問,街坊鄰居卻紛紛搖頭。父親著急了,一個多月時間,他奔赴各個路口、汽車站、火車站,找遍了武漢的每個角落。可是,王某英一家卻沒有任何蹤影。
沈蘭的走失徹底改變了王君一家的生活軌跡。1986年,多年找尋,積勞成疾,父親一病不起。他對著已經長大的兄妹幾人反復念叨,一定要將老四帶回家。成年后,王君兄妹分別前往武漢各地,邊打工掙錢邊想方設法尋找妹妹。
兩年后,父親帶著遺憾離世。臨終前,老三王竹(化名)趕回家中,父親用最后的力氣抓住他的手,嘴里叫著,老四,老四。王竹使勁點頭,哭著說,您放心,我肯定把她帶回來。
1996年年初,王竹偶然看到央視的尋親欄目,便立即按照提示報了名。在電視臺的幫助下,王竹在四川省攀枝花市找到一個信息高度吻合的人。他激動地連夜啟程,途中卻接到了派出所的來電:經核查,雙方不屬于近親關系。
希望落空,王竹沮喪不已。母親知道后郁郁寡歡,整日以淚洗面,兩年后便不幸因病去世。
上電視、登報、四處打聽……20多年過去,王君一家陷入了“生活循環”。隨著兒女漸漸長大,他們也自發加入到尋親的陣營中。
8月2日,王君的侄子王浩向往常一樣點開社區群,被一條“尋親啟示”吸引了目光……
他們堅定地說必須完成任務
“警察同志,我想尋找失散多年的親人。”
8月2日下午2時許,接警員曹中鵬接到了從重慶打來的求助電話。
“我叫沈蘭,原名王某英,我的生父叫王某和、生母叫熊某枝,家里的地址以前叫段店公社。”電話那頭,沈蘭囁嚅地說,“這些就是我掌握的全部信息,給您添麻煩了。”
掛斷電話,曹中鵬為難的看著紙上的寥寥幾筆,他立即向所長閔聰匯報了情況。
“幾個名字,一個早已不存在的地址,這要怎么找!”
會議室內,閔聰闡述完簡要經過,大家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誰也拿不出可靠的辦法。
經研究,閔聰決定:一是迅速將已知信息編成尋親啟事,發布到轄區所有的駐村輔警群、村民小組群和網格員群;二是組織社區民警、輔警應下盡下,挨家挨戶敲門詢問;三是即刻上報分局指揮中心,根據已知的信息嘗試著查找沈蘭親人的具體居住地。
“不管多難,這個任務我們一定要完成。”出發前,閔聰對大家說到。
“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一小時后,曹中鵬興奮地在工作群中連發三條消息。
下午4時,民警嚴紹昌、輔警曹中鵬二人前往段店鎮莊屋村進行摸排,和迎面跑來的王浩撞了個滿懷。看見他們,王浩激動地指著手機上的尋親啟事,連聲叫著“我家的!我家的!”
向分局匯報情況后,曹中鵬立即將血樣采集卡郵寄給沈蘭,并用視頻電話教授如何正確采集血液。
血樣寄回后,經司法鑒定中心檢測,比對結果顯示,沈蘭與王君兄妹正是一家人,民警第一時間將檢測結果告知雙方。
電話那頭,沈蘭欣喜若狂,幾經哽咽。她與女兒簡單地帶上幾件貼身的衣物,星夜驅車趕往鄂州。雙方約定,次日上午在段店派出所見面。
鞭炮齊鳴,人聲鼎沸。8月7日上午11時,在民警的護送下,久別重逢的一家人回到莊屋村。王君的妻子張羅了一桌飯菜,大家其樂融融的吃了一餐團圓飯。飯后,王竹悄悄將沈蘭拉到一邊,向她講述當年父母的苦衷。沈蘭擺擺手,輕聲回答,要是恨,這么多年,我就不會找。
時光不曾沖淡記憶,山河何能阻斷親情。在王君一家和公安機關的接續努力下,66年的堅持,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
煙火市井,冬去春來。流逝的時間無法沖淡血濃于水的親情,更無法彌補“骨肉分離”帶來的傷痛。
有人團圓,是因為有人在守護團圓。人民至上的諾言,閃爍在夕陽西下時,親人相擁的淚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