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兵十二時辰——湖北省通山縣人民醫(yī)院呼吸內(nèi)科主任徐武敏一日掠影

早上8:00剛過，突然接到一個任務(wù)，縣防指安排我采訪通山縣人民醫(yī)院呼吸內(nèi)科主任徐武敏。

調(diào)離新聞單位好些年了，正納悶?zāi)?，防指電話又來了：“你是老記者，要好好采寫、真實反映火線醫(yī)生的精氣神，他們太辛苦！”

戰(zhàn)時機制，防指的任務(wù)就是軍令。

火速放下手頭工作，聯(lián)系醫(yī)院，對方回答：“徐主任在隔離病房沒出來。”

那就先收集徐武敏主任的資料，了解情況、草擬采訪提綱。

這個人還真不簡單，前面的報道有提到，他判斷并收治了通山縣第一例新冠肺炎疑似病例，咸寧市第一個報告新冠肺炎疑似病例。

久違的媒體人職業(yè)熱情瞬間爆燃，小縣城里這樣的人物題材難得遇到。10:00剛過，我又按響了電話，這回直接打給徐主任。

先聲奪人

“采訪啊……現(xiàn)在確實抽不開身……?！?/p>

“把新到的呼吸機調(diào)到7號病房……對，先用上；”

“13號房啊，別著急，我這邊好了就過來；”

“對不起……對不起，再聯(lián)系吧……嘟！嘟！”

第一通電話，那邊火急火燎、吵吵嚷嚷，還沒說上兩句就掛斷了。

這哪是醫(yī)院，分明是硝煙彌漫的戰(zhàn)場，讓人窒息的緊張，但徐主任忙而不亂、指揮若定。

采訪的欲望愈發(fā)強烈，這些天“抗疫”任務(wù)繁雜，醫(yī)院火線的情況真不怎么了解，他們才是以命相搏的那群人。

等到中午12:30，醫(yī)生午休的時段，我電話又打了過去。

“哪位……，防護服還有多少，要備存好……；”

“啊……采訪……現(xiàn)在？不行的，實在走不開；”

“把云南的專家請過來，這張片子要一起會商…；”

“晚上啊……，要不你采訪其它人，一樣的？”

“行吧，可能比較晚的……，好，我聯(lián)系你?！?/p>

徐主任快人快語，聽得出來，他不太愿意接收采訪，但最終還是答應(yīng)了。

電話里透著雷厲風行，我猜測他一定英武不凡，期待著這次會面。

直到凌晨0：06分，徐武敏主任的電話終于打過來了。

“對不起啊，忙到現(xiàn)在才打給你，我回隔離酒店吃飯休息，不知有多少時間，要不你過來。”

“啊……，在醫(yī)院門口匯合，好的。”

話語還是那么爽脆。

其實我一直在辦公室等，知道一線醫(yī)生現(xiàn)在時間緊張、不便打攪，早就想好在醫(yī)院門口匯合，路上可以多聊聊，通完話飛也似的趕了過去。

鐵血柔情

離得不遠，我一路小跑，不到5分鐘就到了，醫(yī)院門口空寂的路燈下站著個漢子，有些壯實，一米六五左右個頭，國字偏圓的臉龐上戴著副無邊框近視眼鏡，短發(fā)緊貼頭皮，兩邊顴骨上有淤痕，顯然是剛脫下防護裝備。

見我過來，他有些疲態(tài)的微笑。

“我是徐武敏，幸會！”

“萬忙之中打攪，請見諒！宣傳您也是宣傳我們縣全體一線醫(yī)護人員。”

我趕忙切入采訪：“聽說您愛人還病著？”

“我們邊走邊聊吧”，他起開步子說道。

“乳腺癌，做了手術(shù)，本來2月3號去武漢做第八次期化療，因為疫情只能改在咸寧市中心醫(yī)院做。”

“我走不開，她自己去的，住院都是她自己，接下來還要做一年靶向治療！”

他聲音有些哽咽，卻又刻意掩飾，路燈下我分明看到他鏡片后面的水霧。

“沒想過請假照顧她？”我又問。

“想，但不能夠?！?/p>

“防疫形勢嚴峻，醫(yī)院這么多病患，都在跟病魔拔河，我妻子情況沒這么急”，話語簡短但堅決。

“孩子怎么辦？”

“大的帶小的，在家。”

他臉上浮現(xiàn)慈愛：“大女兒十五了，初三，懂事，小兒子六歲，調(diào)皮，也聽話?！?/p>

“多久沒見了？”我知道一線醫(yī)生不能回家，都集中在賓館隔離休息。

“快一個月了，偶爾晚上抽空視頻下，也想念”，終于露出了難以覺察的淺笑。

“我縣第一例疑似病例是您判斷并收治的？”我接著問。

“都是幾個科室一起，我了解到這位肺炎患者是從武漢回的，當時警覺了，決定將她家和患者有密切接觸的弟弟、弟媳一起收治并隔離，同時向市里作了報告，兩天就出了癥狀，三人都很快確診了?！?/p>

“全通山都要感謝您，要是放任幾天后果就不好說了”，我由衷的感謝。

“這是醫(yī)生的職責，要是忽略了，我不會原諒自己。”

說話間已經(jīng)到了至康酒店，進房后他從床頭柜拿出一包泡面，撕開、調(diào)料、倒水，動作麻利。

我意識到午夜的酒店可能沒有現(xiàn)餐了，提醒道：“可以讓酒店給做點飯菜?！?/p>

“不添麻煩了，服務(wù)員也辛苦！”說著已傳來嗖…嗖…聲，幾口下去，面碗所剩無幾。

我看著他狼吞虎咽，鼻子發(fā)酸，好些年不流淚了！

正心潮起伏時，電話鈴突兀的響了起來，是他的。

他火速放下泡面，猛地抓起電話：“……什么，幾號房……，呼吸如何……，我馬上來！”說話間已經(jīng)站了起來。

“我和您一起去”，我堅決要求。

“這？不好吧……，行，但不能進隔離區(qū)。”他終于松口。

火線鏖兵

又是一路小跑，進院、洗手、換防護服，他忙忙碌碌，我無所適從，眼巴巴目送他沖進隔離病房。

旁邊的護士問明來意，給了我一套防護裝備，叮囑：“絕對不能進隔離區(qū)”。

“徐主任每天都這么忙嗎？”我隨口問道。

“平常還好些，晚上回家休息，除了診療，他差不多每天要接一百多個患者電話，病人都信他。”

“現(xiàn)在不行了，疫情嚴峻，他幾乎釘在病房，最多半夜回賓館瞇糊兩三個小時。”

“近距離接觸，你們怕嗎？”我試著又問。

“起初也怕！”

“但徐主任這么拼，都是穿白大褂的，誰也不愿當逃兵！”

“按我剛才的處方把藥配進來，準備無創(chuàng)輔助通氣?！弊o士胸前的對講機里傳出徐主任急促的聲音，對話只能停止。

環(huán)顧四周，白衣的、粉衣的，來去匆匆；托盤的、推床的，忙忙碌碌；看片的、拿藥的，神色堅毅。唯有我，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剎那間，我百感交集，那些醫(yī)鬧、毀醫(yī)、傷醫(yī)人士真應(yīng)該來看看。三十六行，行行有自己的操守、有自己的驕傲，所謂英雄，不過是普通人不放棄內(nèi)心的堅持，有時候平凡得與你擦肩而過，你也不會多看一眼！

差不多凌晨04:00左右，一位護士主動走到我面前。

“徐主任讓您先回去，說改天再約。”

“他什么時候出來，我可以等的。”

“今晚不會出來了，舍不得浪費一套防護服?！?/p>

“他交待了，說今晚病人情況有些復雜，在里邊可以就近處理。”

護士離開后，我還是決定等，看到醫(yī)院大廳里有宣傳欄，我走了過去。

一排十幾個人像，徐主任的介紹稍微靠邊，相片比剛才精神多了，底下百十來字：徐武敏，男，40歲，通山縣人民醫(yī)院內(nèi)五科（呼吸內(nèi)科）主任，新冠病毒感染肺炎醫(yī)療診斷專家組組長。曾于2010-2012年在新疆博爾塔拉州溫泉縣援疆工作兩年。

在這個宣傳欄里，他只是普通一員?？吹礁浇信沤饘傩菹⒁危易讼聛?，思緒無法停止，從沒有這么急迫的想了解一群人。

電視臺提供的資料有一段文字：徐武敏兒時父母工作忙，祖父帶他到8歲時病逝，所以后來高考，他選擇了救死扶傷的醫(yī)學專業(yè)。

一約既定，萬山難阻！我仿佛走進了他的內(nèi)心。

大疫當前思良醫(yī)！這個“良”字，是“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魄、是“攻城不畏艱”的勇毅、是“茍利國家生死以”的襟懷！

思緒中，眼皮慢慢被困意占領(lǐng)，我和衣睡在冰涼長椅上，但胸腔熱浪滾滾。睡夢里，黑夜正在褪去，天慢慢亮了起來，越來越亮。

“這不是李先生嗎，怎么睡這兒了?！?/p>

耳畔突然傳來略帶沙啞的聲音，睜開眼一看，正是徐主任。

“對不起啊，沒配合把采訪做完，讓您受累了！”

“沒有，這是我最成功的的一次采訪，您趕緊回賓館休息去。”我把他往外推。

他疑惑的往前走著，不時回頭看我，身影有些恍惚，但步履仍然是那么有力。

“這是一個火線尖兵的背影，戰(zhàn)疫必勝！”我突然低吼。迎著周圍詫異的眼神，我抬頭看了看電子鐘：08:36分。

又是嶄新的一天?。ㄗ? 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