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也丹

日本文壇泰斗、著名作家水上勉先生去世一年了。水上勉先生不僅是日本的知名作家，而且是中國人民所熟悉的日本友人。他生前長年致力于中日文化交流，多次訪問中國，曾先后擔任日中文化交流協會常任理事和最高顧問，與老舍、巴金、周揚等一大批中國文學藝術界人士有著深厚的友情。在他去世一周年到來之際，我猛然想起爺爺桂遇秋先生曾對我講述的26年前水上勉先生訪問黃梅五祖寺時鮮為人知的往事。

水上勉先生是1979年6月6日到黃梅的，他當時是日中文化交流協會的常任理事。與他同行的還有時為日本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教授柳田圣山夫婦等一行。他們是新中國建國后首批到東山五祖寺參觀的外國客人。當時我爺爺在縣委宣傳部任宣傳科長，隨縣革委會的領導一起全程陪同，負責講解，有緣與水上勉先生相識。

爺爺回憶說，水上勉先生儀表堂堂，舉止文雅，平易近人，談吐風趣，博學多聞，完全沒有大家的架子。他不僅十分了解中國的傳統文化，而且對中國禪宗的歷史相當熟悉，乃至對中國禪宗的教義也有很深的造詣。

水上勉先生此行還同老舍有關呢！他到黃梅，除參觀、謁五祖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踐約而來，代老舍先生到五祖寺行愿。

6月7日上午，賓主一行驅車來到東山腳下，他們沒有坐車走沿山公路上山，而是從一天門古棧道一步一步走上五祖寺的。當時五祖寺寺內僅存毗盧殿建筑群和真身殿建筑群。

水上勉先生一行走進昏暗的法雨塔，瞑目合掌。只見柳田夫人打開隨身的布包，先取出一條潔白的毛巾，小心翼翼地鋪在蓮花基座中間。然后又從布包里取出一根約30厘米長、已經枯萎的樹枝條，供奉在潔白的毛巾上。柳田圣山先生點燃了從日本帶來的焚香，縷縷青煙在塔內高處的黑暗中裊裊升起。

水上勉先生和隨行人員雙手合掌，虔誠地念起經來。他們雙目注視著盤繞在樹枝間騰空而起的青煙，仿佛在祈禱、在等待那根已經枯萎樹枝的葉片，突然間轉青、舒展。

參拜禮畢，水上勉先生感覺到爺爺他們面有不解之色，他說：“這是一根柿子樹的枝條。是我們到黃梅縣之前，從北京老舍先生家里帶來的。老舍先生與我有同來黃梅的約定，他現在不能來了。我把柿子樹枝作為先生的替身，帶到黃梅，為他了卻這個心愿。”水上勉先生向爺爺介紹了認識老舍先生的經過。

1965年櫻花盛開的季節，老舍先生率中國作家代表團訪問日本，他專門到東京拜訪了水上勉。世界知名的中國文學家到他家拜訪，水上勉激動不已，二人在一起交談了兩個小時。

席間，水上勉先生向老舍先生表示：“如果我有幸訪問中國，很想參拜黃梅東山五祖寺。”老舍先生笑容可掬地聽著，他隨手撕下桌子上包點心用的包裝紙，從衣袋里掏出鋼筆，寫下那首有名的偈語：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老舍把紙條遞給水上勉先生，說：“如果你去中國，我陪你去黃梅。”

老舍先生回國后的第二年，在文革中，遭到殘酷迫害，含恨而去。

水上勉先生悲痛地說：“我在日本聽說先生遭到不幸的消息，心如刀割，痛哭失聲。”

在老舍去世的第二年，水上勉寫了一篇題為《蟋蟀葫蘆》的散文，表達對老舍先生的懷念之情。

1979年元月，水上勉先生在日本接到中國對外友好交流協會的通知，邀請他去黃梅東山五祖寺參觀。水上勉先生喜出望外。到北京后，水上勉先生首先去豐盛胡同老舍先生故居，拜訪了老舍先生的夫人胡絜青女士，在老舍先生的靈堂前祈禱，告訴先生這次到中國的目的，就是專程去黃梅東山五祖寺行愿的。離開老舍故居時，水上勉從老舍先生親手栽的柿子樹上剪下一根枝條，特意從北京帶到黃梅，帶到了東山五祖寺。